鏡影，蝕光

她非我想像中的那種光，
不像會撫平夜色的月，也不似會融化我的太陽。
她像一道無聲閃電，
裂開我的認知，不發出聲響，卻震耳欲聾。

一個獨自走過風的名字，
墨絲不為誰飄動，步伐在沈默中凝聚出節奏。
人家說，另一半是用來補足自己的缺，
我在她身上尋不到另一個象限的自己，反倒映照出完整的我。
似是一座完整的孤島，
四面環海，卻不求登岸。

她的瞳孔，在夜深後透著城市的塵埃，
看透人群，也看穿自己。
起初以為，要成為那盞燈下的影，才能替她拉開未來的序幕。
後來才明白，
她不需要誰為她投影，
她就是光，反照我靈魂深處的裂縫。

她讓我第一次懷疑，
是不是愛不該是「擁有」，
而是「體認」。
不是互補，而是互映——
像一面鏡子，將彼此的相似攤在平面上作畫，
看見對方眼中的破碎，才敢承認自己的斷裂。

我開始小心翼翼地靠近，
不是想修補，而是想理解：
為什麼在微笑時總像忍著痛？
為什麼在說「我沒事」時語速會放慢一點？
她的堅強讓我心碎，
因為太熟悉那種故作灑脫的語言，
那是我長年使用的生存偽裝色。

她說，不需要英雄，
她已經學會一個人從深淵爬起來。
我微笑後仍偷偷遞出手，
不是要把她拉出來，
而是想讓她知道：
這世界總可以有人，願意在她跌落時護著她。

我從她身上，看見了少年時期的我，
無聲地崩潰，又故作高冷。
彷彿回音一般，
她讓我開始練習誠實、練習放軟、
練習愛，不是控制，而是尊重。

有時我們靜靜坐著不說話，
只是讓孤獨彼此靠近、碰觸，
像兩艘不靠岸的船，共享同一片沉默的海。

她讓我懂得，
原來愛不是「填滿」，是「照亮」。
不是擁抱後變完整，
而是在彼此殘缺的地方，找到一種憐憫，
不是可憐——
是那種「我也曾這樣」的柔軟與共鳴。

我看她堅強，
同時在她轉身時，
也看見她小心翼翼藏起的疲憊。
我沒說破，只是靜靜站在她可以依靠的半步外，
不逼近，不退後，
就像她對待我的傷口那樣，
溫柔而不吵鬧。

她是風暴，也是港灣，
她是讓我明白：
自救並不排斥他人的陪伴，
而真正的連結，是讓兩個破碎的靈魂
在彼此的倒影裡學會共存，不互相消耗。

我以為我需要一個「另一半」來完成我，
但她讓我明白，
我們都不是某人的片段。
我們是各自殘破卻不卑微的宇宙，
在一次不喧嘩的交會中，
學會如何讓傷口呼吸，
如何舔舐著不堪和脆弱。

她不是救贖，
是讓我學會自我救贖的那面鏡。
而我，終於學會，
在不試圖修補你時，
我竟也悄悄修補了自己。